开快车的人

有时候我想，让我们开快车的，应该是那股潜藏在骨子里的不知所从的焦虑。

我有一位领导，是那种喜欢开快车的人。任何车到他的手里，都能开得很快。有回我在公司附近的路上，窥见他的尾灯在车龙间游走，倏忽一闪的快。这种能用QQ秒杀宝马3系的近乎荒诞的快，时常让我感到茫然。

有一次交谈，他说：“不知不觉就开这么快了。”

我相信这种不知不觉应该是深度无意识的。他走路的步履像极了那种英国绅士式的儒雅，当然，比我差点，我带点法国浪漫式的慵懒。谈话吞吐也不见得频密快速，聆听人的思绪总能够附和他的节奏。办公的坐姿，喜欢保持京躺式的半躺睡姿态。而当他的屁股把办公椅挪到驾驶座上以后，他身上无处不在的儒雅就瞬间走样了。

我也有一位年轻的同事，据说刚到人事报道的时候，大学毕业证书还在影印厂的排期单上等待影印。按照法定的驾照报考年龄，他的驾龄应该在两年之下。可他开车很快，如果让他和上述的领导在纽博格林赛一圈，相差圈速应该可以停留在毫秒之间。有一次，我一位同事坐上了他的试驾车。过后，与我分享的感觉大概是猛、惊恐、心有余悸一类的词语。话毕，使劲大口吸允那根中华香烟，烟蒂掉落好大一截。

从他驶出公司停车场的那段短短几十米的行车路线判断，我已经极度怀疑他小学上的兴趣班，是不是包含“赛车的自我意识与技巧”这一门课程。

但我更关心，为什么他们都开这么快？

记得早些年，在某本知名杂志上看到车王舒马赫的采访，记者提问了一个许多人都极度好奇的问题：您平常开车也像在F1赛车一样快吗？舒马赫的回答是：不会，当习惯F1赛场上那种突破人类生理极限的速度感以后，现实的一切都显得很缓慢。我觉得高速公路上的快，已经无意义。

后来，舒马赫因为在萨尔茨堡的一条限速100公里/每小时的公路上，被测得驾车时速高达170公里，而被警察罚款及吊销驾照14天。

当舒马赫在媒体上许下诺言，又亲手用速度把这份诺言粉碎，就像我领导所说的，“不知不觉就这么快了。”但我领导以及我那一位同事都不是天生的赛车手，都没有接受过数十年如一日的专业训练。实话一句，速度并不会给他们带来物质性的得益。

我想，把这种速度镌刻在他们基因中的，是别的什么东西。

某次到北京出差，一位北京土著大叔前来机场接机。配得上北京土著这个词的，是他东四环的4套居室。我从首都机场到怀柔区，距离足有70公里有余。期间，是无数的红路灯。

驶出首都机场500米后，他开着旧款的GL8闯了一个红灯；又500米以后，又闯了一个红灯；再500以后，又闯了一个红灯。我想，“天啊，该不会是无证驾驶吧？”当他准备闯第4个红灯的时候，我终于按捺不住：“师父！前边红灯！”结果土著大叔迎我笑了笑，“没事，这边没枪（摄像枪）。”

从法律上来说，没有秋后算账的余地。从约定俗成上来说，他做了一件不怎么正确的事。这位土著大叔有着强烈突破框架束缚的自觉性，他冲过了第4个红灯。不过他没能突破生活的束缚。闲聊中，约莫记得他说，“现在北京生活不容易，光我家那刚4岁的小崽子，一个月幼儿园学费就得花好大几千。“此番话，许多北漂青年应该感同身受。

所以，土著大叔一口气闯下了数不清个红灯，只要生活不闯红灯就行。

早前买了本号称日本著名心理学家撰写的有关行为心理学的书，对于开快车，他给出的解释是：每个人都具有领地意识，当人把这种领地意识带进车内，就产生了开快车的动力---甩开其余车。这是焦虑的一种体现，这种行为的产生大多是无意识的。

切换到每一个从当下生活泥潭里挣扎而出的人身上，有太多的焦虑，有太多的琐碎，有太多的彷徨。我们渴望抵御这一切，挪上驾驶座成为最触手可及的方法。

我们都希望在生活中奔跑得快些，快些，再快些。最好像舒马赫一样快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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